仲夏夜7点，暮色缱绻，长约250米的大学路限时步行街渐次亮起彩灯。缓步向前，点点灯光连成线，各式美味小吃摊令人垂涎，手工艺品应接不暇，一些私家车摆起后备厢市集，沿街餐饮、商铺们也摆出露天位，音乐、露天电影等活动引人驻足，城市烟火气扑面而来。
不仅是杨浦大学路，这座城市的其他角落，静安茂名北路、长宁凯田路、浦东富城路，在近一年里也先后开出了限时步行街。这些步行街有演出、有市集、有艺术装置……带来人气与流量的同时，对城市精细化管理也提出了更高要求，需要政府部门和主办方因地制宜调整业态和管理方式。当附近居民、周边游客、烟火日杂、网红商业糅杂在一起，闹猛与安静怎么协调，活力与秩序如何平衡？记者周末实地探访茂名北路、大学路、富城路、凯田路等几条限时步行街，与居民、商户、消费者、管理者展开对话。临近周六0时的夜晚，分布在城市各区的几条限时步行街依次“打开”。原来车辆可以通行的路，此时禁行，机动车需绕道而行。由此也产生一系列问题：非机动车是否还能通行？绕道而行的车辆如何引导？停车问题如何解决？记者探访发现，几条限时步行街开放后，现场都不同程度增加了警力维持秩序，步行街的门头都很醒目：精心设计的开放时间告示牌，以及穿着制服维持秩序的警察和安保人员。茂名北路限时步行街于去年国庆前夕开街，全长200余米，无缝链接起丰盛里、张园两大新老石库门建筑群，并串联起吴江路，从每周六0时至次周周一4时限时开放。尽管开街已有大半年，依然偶有迷途的车主误入，这时就需保安人员及时加以引导。周日晚上8时，几部从南京西路驶进茂名北路的车主发现此路不“通”，看到告示牌后，急忙调转方向掉头，好在入口旁就有一条支路疏导引流。茂名北路云集了数十家餐厅，外卖小哥常常骑行穿梭于这条路上。10米宽的道路，原本非机动车道占2.5米。改成步行街后，这条非机动车道移至丰盛里的“背面”，“这原本是商业街区的内街。经过几方协调，管理方把它腾出来，专门供非机动车在限时时段使用，这既解决了骑行者尤其是外卖小哥的通行难题，也保证了步行街完整的行人道。”市人大代表、上海静安置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时筠仑说。位于浦东滨江的富城路限时步行街也遇到了非机动车通行难题。活跃于陆家嘴区域的外卖骑手晓君发现，周末送外卖的路上遇到了“坎”，在富城路段只能推行。原来，富城路（陆家嘴西路至花园石桥路）步行街开放之后，禁止机动车与非机动车通行，而陆家嘴地区陆家嘴环路以内及世纪大道沿线均为禁非区域，原本在富城路通行的非机动车，限时期间面临“无路可走”情况。“为满足非机动车通行需求，兼顾步行街的安全和秩序，现阶段建议非机动车停放就近路口或推行通过该路段，禁止在禁非区域内骑行。”浦东公安交警部门有关负责人说。
大学路限时步行街客流惊人。 董天晔摄
大学路，一头连接创智坊，一头连接复旦大学、上海财经大学，路面沿线出口多达十多个，是五角场区域交通的重要毛细血管。变身限时步行街后，交通矛盾也接踵而至，比如非机动车和机动车的交通需求如何满足，绕行道路交通组织和道路停车位的调整影响如何消弭。杨浦交警制定了步行街相关管制措施。根据方案，大学路限时步行街启动期间，伟成路、锦嘉路、伟康路等路段数十个道路停车位被取消，车辆引导停放至周边3个停车场库内。交通管理部门解释，作出这样的调整是为了保证原本沿大学路东向西过境及到发车辆，可以沿伟成路等路段绕行通过，既减少对区域交通的影响，也减少步行街开放可能带来的噪声。但对周边居民和企业来说，这一举措让停车变得困难，集中流量下的机非混行也影响了道路安全。不只是大学路，茂名北路、安义路等更早开放的限时步行街也都遇到这个问题。在专业人士看来，限时步行街在不同时间段的打开方式不同，是一个功能切换的过程。其中涉及街区功能重新布局、交通组织重新调整、商家和居民的出入路径变化，各条步行街的路况形态都不一样，很难有一套标准化的管理样本可以复制，需要根据各自路段、商圈特点进行人车流的引导，且在实践中不断优化完善。而从大学路近两个月的实施情况来看，周边几个停车库的容量已经能够满足周末时段的停车需求。“我们将在确保道路交通安全的情况下，结合各方实际需求，逐步开放伟成路等绕行路段的道路停车位。”杨浦交警说。
一到周末，限时步行街成了时尚欢乐的海洋，各种灯光秀、展览轮番上阵，光影迷离、音响震天......近在咫尺的灯光、噪音，是否会影响附近居民的生活？茂名北路一侧是旧式里弄构造的静安别墅，这里居住着约1000户居民。“商家喜欢闹猛，居民想要清净，一街之隔怎么调和？”静安别墅居民王先生一语道破客观存在的居商矛盾。静安别墅老居民刘老伯倒是坦然:“商家搞的展览、音乐会、灯光秀，远远就能看到、听到，饭后去逛逛也蛮有味道。”这大半年里，刘老伯充分享受了步行街开放后的福利，张园的阳台音乐会、天井画廊艺术展等，他和老伴看得都“老扎劲”。不过，让刘老伯头疼的是楼下通道的机车噪声。改为非机动车通行后，时不时就有电动车呼啸而过，“很多外卖车辆的车速非常快，还有人按喇叭，一到周末就非常吵”。记者发现，为解居民困扰，这条通道的进出口处已竖立减速缓行警示标识，每隔10多米就铺设了减速带。“减速带的高度最终确定为3厘米——这是减速带的最低高度，主要考虑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噪音。”静安公安分局南京西路派出所茂北居民区社区民警谢弼臻告诉记者。除了声音、灯光，附近居民在意的还有街容。人流聚来财气、烟火气，但管得不好，也可能成为都市的脏乱差洼地。几条步行街的餐饮美食户数占比都很高，客流增加之后，垃圾也随之增加，如果环卫清扫跟不上的话，将会给这条街减分。记者走访发现，不同于常见的“马路菜场”，几条限时步行街都井然有序、干净整洁，管理方的清运善后工作均做得不错，将市容环境的影响降到尽可能低。一个月前开街的浦东新区夜滨江-正大滨购市集暨浦东首条限时步行街，是一个水岸联动、花样市集叠加限时步行街的组合，环卫预案做得充分。记者现场探访，230米长的富城路上错落分布各式车棚摊位，烧烤、冷饮等摊位人气尤其旺，游客边吃边走，道路两旁每隔十多米就配置了黑色、棕色、蓝色垃圾箱，拿着扫帚、钳子等保洁工具的保洁员穿梭在人群中，随时清扫，基本能做到垃圾不落地。在茂名北路限时步行街，记者遇到一位正在倾倒垃圾的保洁员，他手推的环卫小车上配置了一整套保洁工具，还贴心地挂了一个保温杯袋和矿泉水瓶袋。保洁员告诉记者，傍晚过后的垃圾会多一些，他的工作时间从上午10点到晚上8点，他只负责街头垃圾的清扫，沿街商户产生的餐厨垃圾，由专门的环卫车上门收取。采访中，多位市人大代表表示，开在居民区附近的步行街，必然会带来邻避效应。要破解扰民困局，限时步行街的打开和闭合环节尤其重要。比如不少步行街在开街前，会开展相关部门联合巡查，不断优化各种细节。去年4月启幕的“凯田集荟”，算得上是限时步行街的先行者。“步行街开放后，附近居民会受到一定影响，但他们也是受益者，这是一个磨合的过程。”长宁区绿化市容局副局长谢艳平说。凯田路毗邻IM长宁国际等商务楼宇，扰民问题并不是太突出。不过，主办方依旧做了最细致的预案。“商务楼旁就紧挨着居民区，开街时如何减少对居民出行的影响，每次搭建和撤摊时如何减少装修噪音，主办方都做了细致考虑、制定预案。诸如草坪区域的电线保护，添加防踩踏的踏板，增加湿垃圾桶等。”谢艳平说。凯田路步行街的人气有赖于商务楼周边的消费客群——居民，这是周末市集重要且稳定的客群来源。如今，凯田集荟与新华路街道“一刻钟便民生活圈”已有机融合——周末的夜晚，居民楼里的大叔阿姨趿着拖鞋、牵着爱犬来步行街散步赏景，“磨合得好了，居民生活和商业活动就能实现双赢”。
限时步行街打开之后的一个显著变化是，沿街商户增加了外摆位，临时摆摊也多了起来，由此也带来新的管理问题。依托马路窄、街面宽的特点，大学路就在几年前就推出了外摆位，尝试“经营在内，消费在外”的模式，一张桌，几把椅，摆一盏灯，夏季夜晚的这些露天外摆尤其受欢迎。当时政府部门跨前一步，尝试创新门责管理，牵头居民和沿街商户“约法三章”，对外摆位的尺寸和范围做出明确界定。“在不影响行人的正常通行，包括盲道等都不占用的情况下，我们的外摆位长度不超过店面的宽度，深度则以人行道灯柱作为一条红线，来作为外摆的区域。”一位沿街商铺经营者说。开出一年多的凯田集荟对“外摆位”有着更具体的要求。首先，商家要在自己经营范围内设置，不能影响行人的通行；第二，桌子、椅子、遮阳伞三件套要做到移动可收取，符合防汛防台的要求；第三，外摆位置不能涉及对外食品加工、产品展销。“外摆位相当于等候区、就餐区。简而言之，要做到不占道、不污染，不扰民，保证安全。”谢艳平说。记者探访发现，这些沿街的外摆位往往是限时步行街的点睛之笔，不仅提升整个区域的商业流量，将人从街上引到楼上，也成为街区展示的链接节点，帮助将人留在步行街：逛累了能随时坐下喝一杯，休息一会，然后继续逛，人与街互动，颇有“你坐在路边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意境。纵观几条限时步行街，浦东新区夜滨江-正大滨购市集和凯田集荟属于搭篷市集，街面大多数是按规划搭建出来的摊位，这些入驻摊位收费在200-500元不等，汇集网红美食、品牌特展和文创零售，这些摊位与沿街商铺并不彼此隔绝，游客可以随意穿插，比如逛摊位的间隙，看到路边有不错的餐厅，随时可拾级而上。这些市集摊位的品质如何保证？受访者表示，市集入驻的商户一般以楼宇本身入驻商户和第三方运营机构合作商户为主，品质与稳定性由主办方严格把关。“如果涉及食品、简易加工的，都需出示相关告示牌，从前期招商、到摊位搭建、具体营销等环节，都有具体应急方案，主办方对相关流程会全过程把关。”谢艳平说。商家的外摆也好，入市的摊位也好，这都在主办方和政府部门监管范围之内。在限时步行街上，还有一类临时摊位，显然不在计划区内。记者发现，在茂名北路与南京西路地铁站的接轨路面，几位水果、卖烧烤、凉皮等摊贩依街而立，混在夜色中叫卖。一位穿着碎花红裙的阿婆坐在一张小凳卖白兰花。附近居民告诉记者，“临时设摊平日少一点，周末人气旺，摊位也多起来。像这位卖花阿婆，不仅仅是周末，平日她也在这里摆摊。”浦东新区夜滨江-正大滨购市集暨浦东首条限时步行街。李茂君摄
限时步行街能否临时摆摊？如何进行管理？城管方面表示，如果不是在划定区域范围内沿街兜售，将加大执法力度。日前，上海市发布《关于进一步规范设摊经营活动的指导意见（试行）》，主要内容包括严禁无序设摊，科学分类管理，规范设置要求，进一步规范集市、夜间经济、分时步行街、早餐车、超出门窗和外墙经营（外摆位）等新型设摊经营活动。记者了解到，根据《指导意见》，各个区也将制定进一步的具体实施细则。采访中不少市民表示，限时步行街带来人气、流量，带动了街区沿线主体的活力，对临时设摊等行为，可以采取更为包容的做法，在活力与秩序中求得平衡。这不仅需要政府部门牵头，还要与周边企业、居民区协商协作，共同探索出一条新的社会治理之路。解放日报·上观新闻原创稿件，未经允许严禁转载
作者：王海燕 邬林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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